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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凤凰与大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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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凤凰与大树

谷雨。

温暖的阳光照在在一片春露未消的草坪上,在这片土地里长大的狮虎鹰身边围绕着好几个与它一般模样,翅膀却更短小,还跌跌撞撞不会飞的小狮虎鹰。

几个小家伙从会跑会跳开始,就总跟在母亲身后至铃山玩耍。

铃山上有许多风铃草,各色漂亮的花朵如铃口朝天的小铃铛一样,因风声境处气候宜人,四季如春,故而花期短暂的风铃草能在这里开三季。

前日一场薄雨,昨日一阵暖风,铃山上的风铃草开了大半,柔软的花朵铺在草坪上,梧桐树还是嫩绿的叶子,一派欣欣向荣。

小狮虎鹰打闹在一起,两只扑倒了其中一只,带它们过来的狮虎鹰怒瞪双眼,警告般低吼一声,几次提醒,千万不要吵到铃山的主人。

在他们灵谷小妖中早有传言,铃山的主人是个脾气不好且生气后爱打人的怪老头,提起那怪老头的年龄,要往上追溯好多好多年。

惊梦鹿说:“铃山的主人是一棵大树,至少有两万岁了。”

湖山犬却道:“铃山的主人其实是一块怪石,我太爷爷曾于妖界而来,他见过,叫什么岚大人,反正长须拖地,红毛绿眸,特别吓人。”

小狮虎鹰问妈妈:“山里的主人真的长这样?那母亲为何总带我们过来?”

早已成熟稳重的狮虎鹰昂着头望向梧桐深处,记忆被拉回到很久以前,正伤感着,打闹的小东西又一次滚到了它的身边,这回它们口中一团火喷上了它的尾巴。

忍无可忍!

“吼——!!!”

一声几乎地动山摇,七、八个狮虎鹰连忙抱头鼠窜。

发泄过后,铃山外围的风铃草与梧桐树都落了不少花瓣和树叶,几个小家伙倒是没过多打扰,只怕它这一声将山里的人吓得不轻。

完了完了,最近是关键时刻啊!

这一声狮虎鹰的咆哮远远地传入了铃山深处的银湖之中。湖面上微风拂过,风铃草摇曳,湖中央一座小屿,越过水面浅浅一层,其上花环紧簇围成了半包裹的窝状。

窝旁盘腿坐着个人,水绿色的衣裳衬得人仿佛美玉化身,袖摆有一角飘在了水面上。因那声兽吼,铃山上的鸟雀全都惊起飞走,银湖也荡起波纹,连带着小屿跟着颤颤。

霍引掀开一片叶,小心翼翼地朝那窝里看了一眼,今早新摘的花儿还翠亮着,窝里躺着的一枚赤红色的蛋也似乎没有被影响。

刚要放心,他便察觉到小屿又颤了一瞬,仿佛有心跳声于窝中传来,咚咚、咚咚,有力且规律。

霍引探手轻轻放在了赤蛋之上,掌心下仿佛燃烧着一团火。

他等了很久,等一粒小小的丹,变成一颗大大的蛋,他一直都能感受到其心脏的跳动。只是近来几个月这小窝总半夜生火,猝然烧成了灰烬,蛋中偶尔闪过轮廓,让他有些无措。

霍引不曾见过凤凰破壳,他不知要作何准备,便只能让小花守在山外,不许灵谷中其他的妖前来打扰。

凤主降世,对于群妖而言是天大的喜讯,如若他们都知情,怕就算禁止也止不住那些心生向往特来膜拜的妖兽。

千叮万嘱,霍引却忘了小花是个不省心的。

一声狮虎鹰的吼啸声似乎没对凤凰蛋造成多大的影响,霍引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他被烫得有些发麻的手正要从窝中收回,却突然有一个微弱的力量轻轻撞了一下他的手心。

霍引一怔,刹那浑身紧绷,他怀疑是自己生了幻觉,谨慎地朝窝中再看一眼。

赤色的蛋壳破了,一只半人高的鸟儿就卧在当中,因属火,她的蛋壳里没有液体,一诞生便是一身蓬软茂密的羽毛。

此刻那只鸟儿的头顶正蹭着霍引的掌心,一双漂亮的眼睛倒映着他震惊无措的面容。

霍引还以为她会有什么大动作。

她每一次涅盘时都闹出很大的动静,说是山崩地裂也不夸张,所以他特地选了个清幽且无妖靠近的地方让她苏醒,还在银湖里建了个小屿,怕她火焰蔓延,阻拦不及。

可事实上什么也没有。

苏醒后的小凤凰乖得很,她喜欢霍引给她小窝里垫着的风铃草,一脑袋扎进花堆中,没有响彻千里的凤鸣,也没有蓬勃的大火。

前几日她甚至都不会离开那个窝,只将脑袋搭在窝边环顾四周,然后直勾勾地盯着霍引,懒散地伸腿抖翅,等他摘果子送到跟前吃。

凤凰破壳的消息并未传出,她悄无声息地就在银湖周围过上了悠哉的日子。

霍引以为他是雏鸟睁眼时所见第一人,按理来说小凤凰对他不说寸步不离,但应当很有好感,可近来他带来的果子她都不喜欢吃,叫霍引很无奈。

沈鹮也挺无奈的。

她无奈自己再一睁眼后,就变成了一只鸟的样子。

沈鹮第一眼能看见霍引的确值得开心,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对方时,她才发现自己不太能感受到手臂的存在,弱弱地一动弹,她垂眸便瞧见了软而无力的小翅膀。

红彤彤的,毛茸茸的,与她于灵虚境中看见过去的自己一样。

沈鹮的记忆没有断裂,许是因为她经历过一回人身,于中融山中以杀血之术与沈清芜同归于尽之后,沈鹮又一次去了灵虚境。

她在里面看见了许多画面,却不曾与过去自己留在灵虚境的神识交流过。

之前那里面的声音告诉她,只有她真正死了才能来到灵虚境,再见一次灵虚境里闪过的无数画面,沈鹮忽而就明白过来,她死了,但应当并未死透。

她曾只猜测过自己或许为凤凰,但当知道自己的确是凤凰后,沈鹮还有些不太适应。

她在灵虚境内看完了曾经留在里面重要的记忆,那些在她活着的时候尚未完全回到她脑海里的画面,一一从眼前略过。原来她并非一开始就认识霍引,原来经过妖族数不清岁月的更叠之后,她才是活得最久,命最长的那个。

从始至终只有一只凤凰,以自身血肉化为生命的起始。

她经历过许多世,如果那能用世来形容的话。

实际上,只是一个身躯终会从年幼变成鼎盛再去往衰老,她的灵魂不灭,记忆存于灵虚境中,身躯不过是意识的载体,也就不存在上一世、这一世或下一世之说。

妖的寿命很长,一辈子里要记得的东西非常多,沈鹮曾身为丹阕,在妖族安稳的生活中其实绝大部分的日子都很琐碎,每一日、每一年大差不差地度过,她没什么需要特别记下的。那些穿越了数十万年甚至数百万年之前的回忆里,除却遗留下来的古老术法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保留的记忆。

记忆变得多,是从她真正拥有感情之后。

沈鹮曾经留在灵虚境里的记忆,很多关于霍引,也有中融,还有中融之前的云岐,与云岐之前的几任龙主,但再往前推便不深刻了。

沈鹮有意识,她觉得自己或许也要将身为人的这一生对她比较重要的记忆存留于灵虚境,以便于她再一次于现实中复活后,经过岁月再慢慢回忆起这些。

但如果将作为沈鹮的人生化为一条线,这条线比起漫长的妖族丹阕而言,只是很短暂的一瞬。而这一瞬间存留的所有记忆,对于过去无数世万万年的回忆而言,都不算多。

所以沈鹮并未抹去自己作为人的二十年里有什么不太美好,又或不太重要的记忆,她只是好似花掉了很长的时间去回顾过去,去回忆起自己以往是什么样的人。

如大梦一场,再睁眼,便见到了霍引的脸。

风铃草的花在春风中摇摆,一双眉眼透过藤蔓编制的窝朝她望来,霍引背对着蓝天与梧桐树,衬得他好看得让沈鹮想要亲近亲近。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沉睡”了多久,但看样子霍引好似没怎么变化,所以沈鹮以为自己应当与在灵虚境中所感受的一样。她过目不忘地要记住以往的记忆,怎么也得花去好几年吧?

本想拥抱霍引,告诉他久等了,结果沈鹮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鸟。

一只从蛋壳中刚孵出来,双腿双翅还有些发软的鸟。

这给了她很大的打击。

即便她知道自己是凤凰,却不代表她能立刻接受自己变成凤凰的事实。毕竟人的寿命虽短暂,可她实际上的体会很漫长,她更喜欢自己拥有人的身躯时的感受。

但很显然,她刚“孵化”。

沈鹮对妖很熟悉,一个妖的成长需要很久,她得先适应了这具身体,再进行修炼,待到妖力成熟了便可以化为人身。

得知这一讯息后,沈鹮唯一能做的便是在窝里伸伸腿,挥一挥翅膀,最重要的是感受内腹的火热,早些适应凤凰的身躯。

她已经勉强接受自己是鸟的身体,便不能接受自己张嘴说出的不是话,而是鸟鸣。

更令她无奈的是,这些天霍引只给她喂果子吃!

各种各样的果子,即便绝大部分是甜的,但那也是果子!

作为一个“曾经的人”,沈鹮觉得自己更适应的还是饭菜。她认出了这里是风声境的灵谷,此处没有饭馆,吃不到多美味的各地菜肴,可至少也有野菜山鸡野兔什么的,她以前在这里度过的几年也是荤素搭配!

可惜了霍引好好一双手,竟不会烹煮。

这几日沈鹮终于能从窝里出来了,她也感受到了内腹烧着的一团火大约就是她的妖丹,她甚至察觉到无需自己怎么努力,这妖丹自然而然地吸取天地之气日月之精,像是随着她的灵魂与身体的融合越契合,内丹的妖力恢复得就越快。

是了,恢复,而非修炼。

谁让这世上凤凰只有一只,天生不凡,无需修炼。

沈鹮看向自己踏在草坪上的双足,近来心情平复了许多,也已经能坦然接受自己这具凤凰身躯。她偶尔还会去银湖边临水自照,渐渐也能看出自己的美来,至少这身羽毛很漂亮,这气质也很非凡。

但见霍引一来,沈鹮便想掉头离开。

“今日吃这个,好不好?”

霍引的声音带着温柔的讨好,他展开芭蕉叶,里面包着的还是样貌不一的果子,有几个是新鲜没见过的,可到底还是果子。

沈鹮不想吃,她咂了咂嘴,又见霍引那双带着期待与担忧的眼神,最终还是低着头勉强吞了几颗果子下肚。

一只手探了过来,轻柔地抚摸着沈鹮的额头,漂亮的羽毛被摸顺,霍引站在她的身边仔细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地问:“你最近是不是长高了?”

沈鹮不是很爱出窝,但的确银湖小屿上的窝对她而言略小了些。

这具身体长得很快,先前只有半人高的小鸟,如今伸长了脖子已经比霍引还要高出一截了。

霍引道:“越是长身体的时候,便越要多吃些东西,我也不知我与你说得话你能否听得懂,可这些果子我摘下来前都仔细挑过,一定很甜,你就多吃一些好不好?”

他摆着商量的语气,倒叫沈鹮有些不好意思。

那些精挑细选的果子被吃了一半,霍引露出笑容,沈鹮觉得天天吃这些了无生趣,干脆还是飞回窝里睡觉,等待身体长成化作人形了,她想吃什么都行。

这个念头一日日加深,沈鹮甚至觉得能吃一口肉成了她的执念,直到……她真的变成了人。

那是一年夏,便是灵谷内也很热,霍引在小屿上方盖了个凉亭遮阳。

晚间湖面上的风有些大,本因觉得凉爽,沈鹮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吃坏了东西,一阵口干舌燥的难受后便察觉到是时机到了。内丹生火,燃去赤羽,沈鹮可以化形成人时霍引正坐在凉亭上方与她说话,告诉她今夜的月亮很圆,还问她有没有感受到湖风带来了一阵阵花香。

沈鹮没闻到花香,她只愣怔的望着自己的身体,一个至多八、九岁未着寸缕的女童。

一瞬间如五雷轰顶,沈鹮不可置信地从窝中跑了出来,跑到湖面迎着月光看向自己的模样。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相貌,正是她自己,却还是个孩子!约就是当初隆京出事,她将霍引带出浮光塔时的大小。

这得长多久?

她已经等了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有了人的身体,难道还要再等个十年?!

沈鹮觉得若是如此,还不如让她一直是凤凰的样子,也好过变成了人却还是个小孩儿,即便她知道自己内心成熟,却也不能用这具孩子的身体去找霍引……

对了,霍引!

沈鹮一回头便能看见坐在凉亭瓦上的霍引。

她足够震惊,某个前一刻还在赏月的人却比她更震惊。

从沈鹮于窝中跑出来霍引听见动静时起他就越过瓦檐朝下瞥了一眼,而后便瞥见了一道白光冲向了银湖,他险些伸手去拉,那道白光在湖边堪堪停下。

待看清,霍引便怔住了。

那哪是一道光?分明是在月光下滑腻的皮肤。

女童身躯蜷缩在水旁,照着水中的自己,月色下的那张脸于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倒映。霍引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震惊又失语,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而后对方回眸,看见他的那一瞬仿佛空气凝滞,再一个眨眼,霍引察觉到自己看见了什么后瞥开目光,又匆匆将外袍褪下朝湖边丢去。

带着体温的外袍轻巧地盖在了沈鹮的身体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这才让她回神,可她依旧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待沈鹮裹住身体,霍引才像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化身成人了,再诧异地跳下凉亭顶,落在了沈鹮的面前。

霍引弯腰去看,眼前的人的确长得与他记忆中的沈鹮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瞳孔中似有一团火,乌黑的发丝中夹了两缕红。

此刻她正慌张无措地朝他看来。

“夫人?”霍引开口。

沈鹮觉得万分丢人,她如何顶着女童的身躯应下这句“夫人”?

于是脑子一热便道:“不是!”

霍引一怔,目露伤心,又有些释然,短暂的几息之间沈鹮已经后悔自己为了面子说谎,可那边霍引却像是在内心做足了调解与自我安慰。

他甚至朝沈鹮笑了笑:“现在还不是,以后就是了。”

沈鹮:“……”

霍引自顾自道:“现在你还什么都没想起来,不过不要紧,我的耐心很好,能等很多年,待你全都想起来了,你就还是我夫人。”

沈鹮心中一阵感动。

她记得霍引曾经也提起过,小凤凰以往的记忆要在长大后才能慢慢回忆起,沈鹮不知自己为何自诞生时便拥有这些回忆,可若霍引还是这样想的那就好。

可以让他再等几年,等到她长大成人,她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想起他们之间的一切,避免了眼下尴尬。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霍引突然眯起眼睛仔细回想了一番,又想起什么道:“对了,你以前说我是你的童养夫,如今看来,你便是我的童养媳了。”

沈鹮:“……”

更尴尬了啊!

失忆的是霍引就好了,这样沈鹮还能心安理得地再骗对方一次。

她又想找地缝了。

霍引的手却又落在了她的头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带着熟悉温度的妖气钻入鼻息,沈鹮嗅到只觉得脸颊微红,再擡眸看去,月色下的男人好看得仿佛在发光。

一切如回到了很多年前,沈鹮将霍引带出隆京的那一日,她的腿断了又复原,于霍引的怀中醒来时也是在一个深夜。

月色一如今晚明亮,霍引也一如现在温柔,可当时的沈鹮无心赏月,当时的霍引看向她的目光,也未带着这般期待她长大的炙热爱意。

沈鹮不是鸟了,小屿上的小窝便暂时不适合她再住下去了。

霍引在银湖边上盖了间木屋。

许是沈鹮变成了人,霍引便没再对外隐瞒她的身份,没过几日沈鹮便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当初喜欢粘人的狮虎鹰似乎比她印象中的要长大了许多,也魁梧了许多。

沈鹮昂着头看向在她面前如一座小山的狮虎鹰,再望向狮虎鹰身后跟着的好些头与它一个模子刻出来不过只是身形小了许多的小狮虎鹰,顿时百感交集。

小花长大了,它还有宝宝了!

沈鹮记得自己在中融山杀血而死时小花还没进入交合期,若要到这时期最少也得上百年,如今它宝宝都能跑能跳,沈鹮一时混沌,竟不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不是才睡了几年吗?

变成小凤凰后也只过了五年左右,怎么好似其实已经过去了很久?

后来小花总带着小狮虎鹰来,沈鹮还看见了丁香,接下来的三年里陆陆续续也有灵谷中其他妖兽前来拜见她,那些妖兽离得都远,只望她一眼便不敢再擡头。

沈鹮在霍引那儿还装失忆呢,有些话不便问小花,免得小花扭头就向霍引出卖她,所以她只能诓小花的孩子过来问话。

铃山之外,一片风铃草野蛮生长,十二岁的沈鹮眯着眼眺望灵谷,身旁几个小狮虎鹰正在打滚,一只滚到了她的面前,挥着翅膀做鬼脸给她看。

沈鹮揉了揉那毛绒团子的脑袋,问它们多大。

小狮虎鹰不会说人话,可沈鹮也听得懂妖族的语言,几声低低的吼叫,沈鹮才知道距离她杀血而死究竟过了多少年。

在她的印象里,灵虚境中的日子过得很快,几年时光于外界而言竟已过了几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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